汪子洋 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美國研究所助理研究員。近日，即將離任的美國總統拜登以威脅“國家安全”為由，阻止了日本制鐵公司（日鐵）對美國鋼鐵公司（美鋼）的收購。這一決定導致日本國內的強烈不滿，日鐵、美鋼也已向美國法院聯合提起訴訟，要求裁定相關總統令及美國政府機構的審核無效。

收購計劃遭多方反對

美國鋼鐵公司成立于1901年，曾控制美國鋼產量的65%，是全球首家市值超過10億美元的公司，生產的鋼鐵被廣泛用于聯合國大廈等地標建筑。但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美鋼面臨嚴重的經營問題。

2023年，數家公司意圖收購美鋼，而日鐵提出的報價遠超其他競爭者。2023年12月18日，美鋼發布聲明，表示經雙方董事會確認，日鐵將以40%的溢價全現金收購美鋼。

但是，該收購計劃在提出后的一年內受到來自各方的“討伐”。

首先是鋼鐵工人工會擔心未來的福利待遇打折扣。美國鋼鐵工人聯合會是美國最強大的工會組織之一，約有85萬會員。該收購協議公布后，工會立即指責美鋼公司管理層被高報價“蒙蔽雙眼”，認為日鐵有不遵守美國貿易法、向美國傾銷鋼鐵的“劣跡”，未來也不會履行工會合同及向工人支付養老金的義務。

其次是競爭對手的“阻撓”。本次收購案被否后，日鐵和美鋼還對美國鋼鐵工人聯合會主席以及曾經的競標對手克利夫蘭-克里夫斯公司首席執行官提起訴訟，認為后者存在非法串通行為，企圖在日鐵收購案被否后，借機以更低價格并購美鋼。

此外，拜登也以捍衛“國家安全”為由，聲稱鋼鐵生產以及鋼鐵工人是美國的支柱，擁有強大的鋼鐵行業是國家安全的優先事項，對供應鏈彈性至關重要。但美鋼、日鐵對此均不買賬，表示“政治利益才是拜登的首要考量因素”。美鋼和美國鋼鐵工人聯合會總部均坐落在賓夕法尼亞州這一至關重要的搖擺州，反對收購案不過是民主黨拉攏工會選民之舉。事實上，盡管民主黨在今年的總統大選中失利，但美國鋼鐵工人聯合會一直堅定地支持民主黨，收取“報酬”合情合理。

保護主義只是“逞一時之快”

本次收購被叫停，是美國政府泛化國家安全概念的典型案例。雖然短期內滿足了美國國內部分民粹主義者的期待，但長期來看，保護主義既不利于美國鋼鐵工業的復興，也不利于汽車制造等鋼鐵下游產業的發展。

一是技術進步難以實現。美鋼之所以衰落，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采用新技術的速度過慢。在日、德等國鋼鐵企業開發電弧爐冶煉鋼鐵時，美國鋼鐵公司仍在沿用老舊的巨型高爐。巨型高爐生產效率低下、競爭力不足，隨時面臨可能被市場淘汰的風險。日鐵曾經表示，只有在100%控股情況下才能向美鋼提供先進制鐵工藝技術。但在本次收購案被否決后，美鋼引入新技術的美夢恐怕也已告破。

二是規模效應難以擴大。鋼鐵產業是標準的資本密集型產業，擴大生產規模能夠帶來顯著的經濟效益。美國鋼鐵公司在全球范圍內最多只能算“二流”鋼鐵企業，若沒有國內保護性政策扶持，它或將隨時面臨破產風險。根據世界鋼鐵協會的數據，若日鐵收購美鋼順利完成，新公司年粗鋼總產能可達到8600萬噸，將成為全球第三大鋼鐵制造商，并顯著降低美國本土鋼鐵生產成本。

三是投資信心難以維持。根據日鐵與美鋼簽署的協議，如果本次并購流產，日鐵需向美鋼支付5.65億美元違約金，談判期間投入的大量人力物力也將付之東流。事實上，日鐵為促成本次并購已是百般遷就，作出包括新增投資、保護工人、接受美國人加入董事會等一系列承諾，但換來的仍是美國一紙禁令。日本首相石破茂坦言，阻止該協議可能會損害日本在美國的投資。對其他國家而言，何嘗不是如此？有日鐵的前車之鑒，外國企業投資美國必將三思而后行。保護主義已經讓美國與盟友之間的關系出現裂痕，未來，美國吸引外國資本投資本國制造業恐將難上加難。